田潤葉經過一段波瀾起伏的愛情周折,最后還是沒有逃脫她不情愿的結局。她想親近的人遠離了她,而她竭力想遠離的人終于沒有能擺脫——她今天就要和李向前舉行婚禮了。
從古到今,人世間有過多少這樣的陰差陽錯!這類生活悲劇的演出,不能簡單地歸結為一個人的命運,而常常是當時社會的各種矛盾所造成的。
此刻,田潤葉沒有心思從根本上檢討她的不幸,她只是悲嘆自己的命運不好。
她現在坐在自己窯洞的椅子上,已經穿罩起一身簇新的結婚服裝:桃紅棉襖外面罩一件藍底白花的外衣;一條淺咖啡褲子;一雙新棉皮鞋。她二媽一直陪伴著她——現在徐愛云正給她脖頸上系一條米色紗巾。潤葉目光呆滯地坐在椅子上,象一具木偶,任憑徐愛云裝扮。
從答應和李向前結婚的那一刻起,她就萬分后悔。她感到她的一生被自己的一句話斷送了。她一次又一次鼓足勇氣,想立即找家里的大人,重新否定她答應了的事。但是臨到頭來,她又泄氣了。她看見有多少人已經忙著為她籌辦婚禮。她父親也趕來了,和李登云一家共同操辦,并且相互稱起了“親家”。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。她要是再反悔這親事,將會引起她無法想象的后果。再說,她反悔了,自己又怎辦呢?
沒有辦法,只好睜著眼睛往火炕里跳。婚期已一天天迫近。她懼怕這一天,但這一天還是無情地來臨了。下午五點多鐘,婚禮馬上就要在縣招待所的大餐廳舉行。徐愛云于是把早已放在柜子上的那朵紅紙花給侄女佩戴在胸前。男女兩家的一些女客,就和愛云一起引著新娘出了縣革委會田福軍家的院子。
在縣革委會的大門外,一輛挽結著紅綢帶的黃吉普車正等待新娘的到來。本來縣革委會商縣招待所只有幾百米遠,但為了排場,李登云動用了全縣所有三輛吉普車中的兩輛——當時吉普車就是縣上最高級的車,準備專車把新娘新郎接到招待所。
現在,李向前穿一身嶄新的銀灰色的卡制服,皮鞋擦得能照見人影子,胸前戴著一朵大紅花,正喜氣洋洋坐在吉普車的后座上。這位司機今天不用開車,自在地坐在小車里面,胖胖的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。
這時,在縣招待所的大餐廳里,已經是一片熱鬧非凡的景象了。幾十張大圓桌鋪上了干凈雪白的臺布,每張圓桌上都擺滿了瓜子、核桃、紅棗、蘋果、梨、紙煙和茶水。早到的客人已經十人一桌,圍成一圈,吃水果,嗑瓜子,抽紙煙,喝茶水,拉閑話。說話聲和笑聲嗡嗡地響成一片。這些縣社干部們,今天不見明天見,相互之間都是熟人,湊到一起就有許多話可說。